摘 要:作为智慧的化身,文殊菩萨在佛教中的地位是极高的,中国佛教中的汉传和藏传佛教中都有文殊信仰。藏传佛教中萨迦派在这方面极为突出,被认为在文殊信仰方面有一定代表性。探讨萨迦派文殊信仰的重要特征以及这种信仰在历史上的一些表现形态,对于完整地了解中国的文殊信仰具有积极意义。
关键词:文殊;萨迦派;汉藏佛教
五台山是佛教中文殊信仰的圣地,而藏传佛教中的萨迦派与文殊信仰也有特别的因缘。1257年元世祖忽必烈曾请萨迦五祖八思巴大师朝拜了五台山。应当说,汉藏佛教中都有对文殊菩萨的信仰。本文拟对萨迦派的文殊信仰进行初步探讨,希望对于我国极为流行的这一佛教信仰形态能加以重视,多作思考。
而在汉译《大宝积经》中更是将文殊菩萨的功德推崇到了极致,甚至认为比无量诸佛都更为殊胜。如《大宝积经?文殊师利授记会第十五之三》中提到了两点因由:一是文殊菩萨是引导十方无量无边诸佛最初发起菩提心之人,二是无量无边诸佛在过去无数劫所化众生的数量,不如文殊菩萨在一劫之中所化。那么归结起来,念诵文殊菩萨的名号,以及顶礼文殊菩萨的功德也超过了对无量诸佛的念诵和顶礼,因而文中说:
是时佛告诸菩萨言:“如是如是,如汝所说。善男子!若有受持百千亿诸佛名号,若复有称文殊师利菩萨名者,福多于彼,何况称于普见佛名。何以故?彼百千亿那由他佛利益众生,不及文殊师利于一劫中所作饶益。”[3]348
经典中记载的这些观念,在汉藏佛教当中,构成了文殊信仰的基本内容。除了这些基本观念之外,藏传佛教萨迦派与文殊菩萨还有一重特别的关联。文殊菩萨的名字在藏文中通常称为“蒋贝扬”('jam dpal dbyangs),而萨迦派则被称为“蒋扬萨迦”('jam dbyangs sa skya),那么萨迦派到底有哪些不共的文殊信仰呢?
一、萨迦派关于文殊菩萨化身的传说
实际上,将某位大师视为文殊菩萨的情况在藏传佛教并不罕见,最著名的如雪域三大文殊:萨迦四祖萨迦班智达、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宁玛派十三祖龙钦巴尊者。但与其他派别不同的是,萨迦派对文殊菩萨有着更为深刻的归属感。不仅将文殊菩萨的地位推到法主、传承持有者的位置,更是将这种信仰固定到一个家族之上,即历代萨迦法王的来源――昆氏家族(khon)。
关于昆氏家族的来源,最具代表性的是《萨迦世系史》的观点。在该著作中,萨迦昆氏家族被直接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幻化。说“据贤哲贡觉伦珠所著的《萨迦世系史――贤者口饰》记载,由文殊菩萨幻化的具吉祥萨迦世系,最先出自光明天界”[8]4。而从光明天降下之前,来源于文殊菩萨,如说:“按胜义谛说是文殊菩萨为教化众生而幻化成光明天神世系,相传往昔有天神三昆仲,名基仁、裕仁、裕赛,人们请求他们降临人间,来做人主。”[4]4
根据《土观宗派源流》的记述,在阿底峡尊者入藏之时,就曾在未来萨迦寺建寺之处预言,该处将出现七位文殊菩萨的化身。这七位化身被认为是:昆寂?衮噶拔、吉准二昆仲(索南?则莫、札巴?坚赞)、白钦畏、萨班、索南坚赞、八思巴等[5]100,全部出自昆氏家族的传承。
虽然,在阿底峡尊者的预言中,萨迦派法主还有一位金刚手菩萨(即后来的卡那),萨迦四祖萨迦班智达也同时被认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但《土观宗派源流》中又说,萨迦班智达经常在梦中见到,除了七位大的文殊本尊形象之外,还有无数的文殊菩萨围绕着自己。这种现象被认为显示了,除了七位法王之外,其余法王也是文殊菩萨的化现。[5]101这就等于说,在萨迦派的眼中,整个萨迦传承主要由文殊菩萨持有和传续了。如《萨迦世系史》中说,“具有众佛智慧的至尊文殊菩萨化现为昆氏家族之族裔,最圆满地执持、护养和发展所有的内外显宗、密宗、讲论和修行之教法。”[4]4
可以说,萨迦派对文殊菩萨的这种推崇,在藏传佛教的传统中是比较特殊的。例如宁玛派虽然重视文殊菩萨,但除了龙钦巴尊者被视为文殊菩萨的化现之外,并未特别强调文殊菩萨作为法主的地位。噶举派的法王系统中,只有噶玛噶举一系的法主较为固定,但历代法王噶玛巴被视为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相比前两个派别,格鲁派是可以说最重文殊菩萨的法主地位了。在格鲁派中,历代甘丹寺法台都被视为宗喀巴大师的直接显现,而宗喀巴大师本人被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但甘丹寺法台是以佛法造诣而论,给了所有人以争取的机会。并且在继承甘丹寺法台之前,历代的法台往往早已被认为是其他菩萨的化身,到真正继承甘丹寺法台之位时(大概一半已是七八十岁的年纪),再进一步被认为是文殊菩萨,这种认定则更像是一种尊敬的表达了。何况,在格鲁派中,还有另外两位法主地位的达赖喇嘛和班禅大师,分别被视为是观音菩萨和长寿佛的化身。所以对文殊菩萨也没有推到唯一法主的位置。
在藏传佛教中,说某位成就者为文殊菩萨的化身,有三种含义:一是这位大师是以文殊菩萨修法获得成就的;二是认为这位大师是文殊菩萨的化现;三是认为这位大师非常有智慧,如同文殊菩萨。所以在格鲁派对文殊菩萨的信仰当中,甘丹寺法台称为文殊菩萨,实际上具备了两种含义:一是认为甘丹法台是文殊菩萨的直接化现;二是认为这位大师非常有智慧,如同文殊菩萨。而除了甘丹寺主,其他的两位格鲁派法王又各自被认为是其他佛菩萨的化身,这种归属感也不似萨迦派那样专一。所以在格鲁派对文殊菩萨的信仰,也没有像萨迦派一样,视为法脉的唯一持有者。相比其他三派,萨迦派对文殊菩萨特殊的归属感,是非常突出的一个特征。 二、萨迦派持有的文殊心髓法教
萨迦派有一种不共的修法,被此派认为概括了一切修行实践的精髓,即据说源于文殊菩萨亲自口授的《远离四种执着》(zhen pa bzhi bral)。四句教法翻译过来,即“若执着此生,即非修行者;若执着轮回,即无出离心;执着己目的,即无菩提心;若执着生起,正见已丧失”。虽然《远离四种执着》的原文只有四句,但却为萨迦派最为重视的一个基础教法,被认为涵盖了三乘佛法的精华。尤其是该教法指出了修行过程中各个阶段所有问题的根源,因而成为萨迦派各系所有修行实践的核心。萨迦贡嘎宁波之后,被历代高僧大德承袭讲述,也出现了一系列的相关注疏,最主要的为萨迦三祖札巴坚赞的“游离四种执着”道歌。
在札巴?坚赞的道歌中,第一句颂词的解释,宣说了对此生的执着如何将三学的功德摧毁无余。如最初持守戒律是往生善趣之因,然而由于对此生的执着,在持守戒律的同时,容易沾染骄傲的过失,玷污清净的发心。在佛教思想中,发心决定了业力的性质是善、恶还是无记,所以以骄傲,或者自赞毁他为起点的守戒,不仅不能成为善趣之因,反而直接导致投生恶趣。同理,闻思修也因对此生的执着而影响纯净的动机,进而摧毁其中的功德,成为第二句颂词的解释。在第三句颂词的解释中,札巴?坚赞发出真诚的祈愿,愿自己能够代替恶趣之苦,将善功德等归于众生,也即以“自他相换”(藏传佛教修行菩提心的核心修法)来进行阐述。最后一句颂词,札巴?坚赞则先以唯识宗万法唯心,说明不应执着外境,再以中观派的观点,说明离绝言说的至高见地。以此具体说明了四句教法如何体现了佛陀教法的精髓。此后,绝大多数《远离四种执着》的教法,基本都以札巴?坚赞的传统为主线。《远离四种执着》的内容也被历代大师在各种其他教法中广为引述。
《远离四种执着》的教法来源于萨迦初祖贡嘎宁波。他在11岁时,进行了6个月的文殊修法闭关,据传在此期间文殊菩萨亲自现身为其宣说了上述四句修法。由于萨迦贡嘎宁波亲见文殊菩萨,由此被视为文殊菩萨的化身,同时,这也被认为是昆氏家族称为“文殊师利不可思议世袭法脉”的特殊缘起。[6]71-74除了上述所说的文殊菩萨的家族传承,法脉之中出现七位文殊的化身,其他法王也都可视为文殊菩萨的化现之外,昆氏家族因为《远离四种执着》而有了文殊菩萨亲传的心髓法教,给这个世袭传承注入了精神血脉。
基于《远离四种执着》的精神,萨迦派也对藏传佛教的历史起到了很多正面的影响。如在元代时期,元世祖忽必烈对萨迦派十分推崇,除了将西藏政府交由萨迦派统治之外,还曾建议过八思巴大师将所有教派改为萨迦派。八思巴大师拒绝了这种请求,保留了藏传佛教各派的传承。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恰恰是基于文殊菩萨所强调的远离四种执着的精神,八思巴大师没有出于对自己的目的,以及自己宗派的执着,答应忽必烈的请求。如果不是当时八思巴大师的英明卓见,可能流传下来的藏传佛教也不能如今天一般,呈现百花齐放的繁荣了。
也正是在文殊菩萨这四句教法的影响下,萨迦派成为推动19世纪利美运动(Ris-med)的主要力量。利美运动是起源于康区的一场倡导去除教派偏私的思想运动,强调平等地尊重和保护佛教的各种传承。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保留了许多濒危的佛教文献,其最主要的领导者蒋扬钦哲旺波即来自于萨迦派,这也是与文殊菩萨远离四种执着的教法分不开的。如蒋扬钦哲旺波批评教派的歧见时,就认为这种教派之间的不和平,是由于对自方的执着,对此他说:
而大多数的人,执着自己“是这个寺庙的”,“是继承这个法派的”,仅贪着一面,或不管自宗的上师有没有功德,而一味愚痴贪爱,盲目执取;或仅知汇聚信财,追求琐碎的求食糊口之法。除此之外,追求深广教法者,实在极其稀少。[7]33
另外,同样是批评当时的情况,蒋扬钦哲旺波也说明了由于对名相的执着,造成了派别之争。如:
一些人对于一般宗派的破立,产生强烈的忿怒,特别是对“自空”和“他空”等名相生起没有意义的片面贪执,相互诤讼,自赞毁他。 [7]166
实际上,这两段引文是蒋扬钦哲旺波对当时宗派之争的原因的评价。第一条相应的就是四种执着中的第三种(执着己目的),而最后一段,则是相应于第四个句颂词(若执着生起,正见已丧失)。这样看来,利美运动的产生也是与《远离四种执着》的教法密切相关的。无独有偶,蒋扬钦哲旺波也被萨迦派视为文殊菩萨的化身。换句话说,之所以在萨迦派能够产生这种无有偏私的思想运动,也是文殊菩萨所传的心髓教法的具体展现。这也意味着一定程度上,远离四种执着的精神,无形中对整个藏传佛教的历史,尤其是教法的传续产生了非常深远地影响。
三、萨迦派文殊信仰的其他表现
萨迦派最为深奥的教法是“道果”传承。“道果”本尊并非是文殊菩萨本人。但作为萨迦派的三大支派之一的擦派(Tshar pa),持有13种特殊的修法,即所谓的“十三金法”。这13种教法是绝不外传的密法传承,被萨迦派奉为至宝,其中有一种就是“黑文殊”。黑文殊修法据说主要是修行除障所用,但作为至高的密法,具体的细节,外界无从知晓。
此外,萨迦派对文殊菩萨的重视,还直接地体现在此派的建筑风格之中。直观萨迦派寺院的围墙,通常都是用三种色彩,红、白、蓝来装饰的。三种色彩分别代表着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以及金刚手菩萨。这除了基于三位是雪域公认的三大怙主之外,也应该与阿底峡尊者的预言有关,最初这样的装饰风格,就是从阿底峡尊者所预言的萨迦寺开始流传的。
萨迦寺的镇寺之宝,也有一尊是萨班所供奉的本尊文殊菩萨像。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表现了萨迦派对文殊菩萨的特殊信仰,是浸透在修行生活的方方面面的。
萨迦派对文殊菩萨有特殊的敬仰,因而对五台山也特别重视。据《萨迦世系史》说,萨迦班智达时,就经常梦见去五台山。而元世祖忽必烈也正是出于对萨迦派的尊崇,以及萨迦派与文殊菩萨的特殊关联,才会选择请萨迦五祖八思巴大师朝拜五台山,并在此之后也非常重视五台山的寺院建设[8]65-66。这种做法,也影响了明、清两代,使五台山逐渐成为佛教文化交流的中心。五台山作为文殊菩萨的根本道场,与萨迦派的连接,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历史的必然。此前也有学者讨论过,萨迦派的文殊情结对五台山的历史产生了重要的影响。[9]36-40
综合上述可知,萨迦派对文殊菩萨的信仰,是从血脉之中的尊崇,表现在宗教生活和历史的很多方面。虽然这不代表着萨迦派所有的教法都是以文殊菩萨为本尊,但却认为整个传承是由文殊菩萨本人传续,并以文殊菩萨的精神为修行实践的核心。相比所有其他宗派,萨迦派具有更为特殊的一重文殊情结。尤其是《远离四种执着》的教法,是萨迦派文殊信仰的核心精神,正是在这种精神的影响下,萨迦派无形中也影响了藏传佛教的历史,不仅在元代时避免了其他派别的改宗,从而保存了佛教传承的多样性,也在19世纪深刻地影响了利美运动的产生,对佛法的传续起到了非常积极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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