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多后,栾志安带着女儿和身患艾滋病的妻子来到女儿出生的医院,他们要亲口感谢为女儿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这份感谢晚了一年多,这一年多里他们一家经历的痛苦和挣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现在他们一家终于生活在了一起。有时,栾志安会想,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当年在酒吧第一眼看到妻子时,他还会不会去追求她呢?……
一见钟情拯救她,被蒙在鼓里的绝望爱情很苦
2011年3月一个周六晚上,在沈阳市南运河畔的阿买加酒吧,31岁的栾志安陪朋友们一起来喝酒玩乐。栾志安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年轻姑娘紧紧吸引住了。这个姑娘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头松卷长发垂在肩上,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仅露出的那只眼睛既清澈又迷蒙。她并不是特别漂亮,却散发出一种独特气质和魅力,她一杯杯地喝着啤酒。他盯着姑娘的脸。她阴郁而沉静,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绝望。这个女孩让他猜不透,正是这种神秘攫住了他的好奇心。
栾志安,在沈阳一家外资商用软件开发公司任工程师,此时月薪已达7万元。他拒绝了所有追求他的姑娘,更拒绝了亲友和同事的相亲介绍。他对未来妻子有个基本定位,要有与众不同的个性,要让他一见倾心。
这个夜晚,栾志安被这个姑娘的神秘气质吸引了,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来到姑娘面前。姑娘和他连干几杯酒,并恣意地笑着。他要姑娘的联系电话,姑娘却说:“想见我,晚上到这里来吧!”说完扬长而去。
可是,奇怪的是,见到这个名叫栾志安的男人,宋亚琳莫名其妙地有动心的感觉,但她很快就否定了,她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自己被男人欺骗伤害,又被男人染上致命的艾滋病,怎么可能再爱上男人!这一切她都瞒着父母,是不想让父母伤心难过。
栾志安身高1.81米,既阳刚又儒雅,是个万人迷。而这个神秘姑娘却不买他的账,这更激起他的兴趣。他接连来酒吧找她喝酒,深深地被这位迷雾般看不透的姑娘所吸引。
他雇人调查,弄清楚她还有三个月就大学毕业,被有妇之夫欺骗后变得放荡不羁,当然他不知道她更深的隐秘。他被她的神秘气质所吸引,不在乎她的过去。然而,她是那样冷若冰霜。他苦苦追求。一天,他送她一束迷迭香:“你就像这迷迭香一样神秘馥郁,我爱上了你,离不开你了。”
这诗一般的话语如清洌的泉水洒在宋亚琳干涸破碎的心上,她那双玩世不恭的眼中霎时溢满泪水,她遇到了懂她爱她的男人。这份爱情让宋亚琳异常痛苦和挣扎。理智和良心告诉她,离开他!绝不能害这个好男人!可对爱情的依恋又告诉她,抓牢这根稻草,抓牢这个男人。自私的情感最终占了上风,宋亚琳做出决定,接受栾志安的爱。她与他第一次发生性关系,采取了安全措施。她明白,只要采取安全措拖,他就不会被传染上艾滋病。事后,宋亚琳痛哭流涕,她自己知道,她的眼泪如雨多半是为蒙在鼓里的栾志安。而不明真相的栾志安,则大度温柔地安慰她:“忘记过去吧,我不会在意的,我们重新开始。你这么年轻,我们会有美好幸福的未来!”
这时,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多想打开心扉一股脑地告诉心爱的男人真相啊。这个想法吓坏了她:“不能,失去他,你还怎么活!”自私的爱情又一次占了上次。
要享受这最后的爱情,不能被他看出破绽!她这样告诫自己,得让生活正常起来,才不会有麻烦。她找到了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的工作,表面上看起来与别的姑娘一样开始踏踏踏实实地生活。
她偷偷服用抗艾滋病毒的药物。从网上查看资料,找专家咨询,她明白了,艾滋病这种人体免疫力缺乏症,有的人染上很快就死亡,而有的人染上则几年、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能健康存活,也许她就是后者。这样想,她更有信心享受来之不易的爱情了。
2011年10月中旬,栾志安向宋亚琳求婚。宋亚琳既高兴又痛苦。可自私的爱情像棵救命稻草似的,被她牢牢地握在手里。两人在一个月后旅行结婚了。她不想大张旗鼓地办婚礼,害怕出问题。
结婚后,她一直以年轻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为由求丈夫晚点生孩子。她小心性行为时的安全措施,享受着家庭的幸福和丈夫的爱情,却也常常痛苦地自责。最终,自私的情感占据了上风,她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就这样瞒着。
2012年3月初,栾志安的父亲患前列腺癌,医生说也就只有两年的生命。老人说要在死前看到孙辈。孝子栾志安无法拒绝父母的要求,拍着胸脯答应了。
好丈夫愤怒逃离,艾滋妻生女后更绝望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宋亚琳被吓坏了。怎么办?告诉丈夫真相就得被抛弃,自己又得孤苦地生活、孤苦地死去。她害怕得很。不离婚,就得生孩子,就得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与丈夫亲热,那样的话,丈夫就得被染上艾滋病,她就害了这个给了她爱,给了她家的好男人。
她去了杭州,她想自杀。可最后,自私的爱情和求生的本能让她又一次做出一个伤天害理的抉择:生孩子,隐瞒惊天秘密。如果丈夫染不上就谢天谢地,如果染上了,自己在奔赴黄泉的路上就不孤单了。她还有一种侥幸,因为她查过资料,女艾滋病患者与男人性交每次的传染几率是0.2%,而母婴传染的几率是25%。她盼老天让她的丈夫和孩子都不被传染。
做出这个极端自私的决定,那个夜晚,在西湖畔,她坐了一整夜,泪水都流干了。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回到丈夫身边。
宋亚琳终于狠心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与丈夫性交了。之后,她痛悔交加呜呜地抱着丈夫哭了起来。栾志安以为妻子只是为不想这么早生孩子而难过,他劝慰道:“生了孩子,请个保姆,我也帮你带,不会让你累着的……”她无言以对。因为愧疚,对丈夫比过去更好了。
被蒙在鼓里的栾志安,快乐幸福地与爱妻享受着爱情,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丈夫下班回家,宋亚琳马上装出笑脸,告诉他喜讯。丈夫乐得合不拢嘴,马上打电话告诉父母。这一刻,她在想,如果有一天公公婆婆知道她是艾滋女,还给他们生了个艾滋孙,那会是什么情景?她不敢想,因为那样的结果她也无力承受。有一天,她甚至动了打胎的想法。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这时,她就像个赌徒似的。
宋亚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公公婆婆开心极了,丈夫也满脸的笑。只有她的笑是假的,心里的苦水比肚子里的羊水还要多。
2013年5月上旬,宋亚琳快进入临产期了。可怕的是,她打电话询问,多家医院的妇产科得知她是艾滋孕妇,都不敢收她,声称没有防护设备,不能给艾滋孕妇接生。最后,只有解放军二零二医院妇产科主任李巨表示他们有防护设备,可以接生,但必须有疾控中心的人和她丈夫家人在场签字,才能接生……
宋亚琳最担心的问题出现了,孩子不能永远留在肚子里,如果进医院就得让丈夫知道真相。无奈,只能告诉他真相。
看到妻子的艾滋病药物,栾志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天大的玩笑也敢开?”当他看到妻子挺着大肚子跪在自己面前时,他相信了。可这时,他已听不进妻子说的任何一个字了,满脑子都是被欺骗和恐惧。他愤怒地打了她几个耳光:“你这个骗子!胆子也太大了,天大的事都敢骗。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他语无伦次地咒骂一通,扬长而去。
5月12日上午,在(沈阳)解放军二零二医院妇产科,李巨主任和多位医生护士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走进手术室。宋亚琳需要做剖腹产手术。按理说,这是个常规手术。可是,手术台上躺着的是开放阶段的艾滋病患者,传染力极强。手术中哪怕被一根针扎到,都有染上艾滋病毒的危险。
宋亚琳生了个3700克的女婴,母女平安。可她却是两眼茫然和绝望。
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又不能不信。对艾滋病的恐惧占了绝对的上风,栾志安第一时间去市、省的疾病控制中心进行检测,万幸的是他未感染上艾滋病毒。可这也不能让他放心,因为艾滋病毒的潜伏期很长。他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惧中,夜里,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就是自己染上艾滋病毒后的惨状。他恨死了宋亚琳。这个魔鬼明知道有艾滋病还和他结婚,明摆着让他殉葬!
栾志安要第一时间离婚,可是法律规定,哺乳期是不许离婚的,除非女人提出离婚。
养女儿沦为酒吧女,好男人二次拯救见真情
宋亚琳想如果女儿也患有艾滋病,她就带着女儿一起自杀。幸运的是女儿没有染上艾滋病毒,是个健康的宝宝。栾志安绝不接受这个女儿,虽然是他的亲骨肉,对宋亚琳的仇恨让他无法面对女儿。当然,婚也离不成,女儿也不认。他又走了。
宋亚琳抱着女儿出院了,可家的门锁被丈夫换了。她和女儿无家可归了。她不想找丈夫闹,因为是自己伤害他太过分了。她抱着女儿在一个小旅馆住下,第二天就在顺通小区租了个50平方米的房子住下了。她的银行卡里只有9000元,交了半年的房租,只剩下4000多元。买了一些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必备品,也就剩下3000元。
此时,母爱的力量战胜了绝望。她抱着女儿,喃喃自语:“妈妈就给你起名叫欣欣吧,希望有一天你爸爸能认你。”因为不敢喂女儿母乳,买奶粉花销很大、,不到两个月,卡里的钱就花光了。宋亚琳不能去找丈夫。可她得养女儿。她又能做什么呢?
思来想去,只有一样可做,去酒吧陪酒。她花钱雇人晚上帮忙照顾女儿。这样的工作正适合宋亚琳,酒精让本已绝望的她麻木了,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抚养女儿。她醉生梦死,时间在一天天流逝。
栾志安则是活在仇恨和责难中,他恨死了宋亚琳,想全心身照顾父亲。可父亲拒绝见他,因为他娶了艾滋女。2014年5月,父亲去世了。老人至死都不肯原谅儿子。母亲拒绝了他同住的邀请。父亲的死和母亲的态度,让他彻底绝望了,工作也失去了上进心。他几乎夜夜去酒吧喝酒,换不同的酒吧。他甚至忘记了与宋亚琳离婚的事。
8月上旬的一个夜晚,栾志安去酒吧喝酒。他看到了最恨的女人,远远地,看着她与别的男人们干杯,放肆地大笑。他的心竟有一丝揪痛,在这份痛里,他隐隐感到自己情感深处的某些东西在萌动。
几天后,外出办事的路上,他看到幼儿园走出一群孩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夜里,他梦见女儿,女儿掉进一个河里伸着小手向他呼救:“爸爸救我……”他跳进河里,女儿却不见了……这一刻,他内心深处的父女情被唤醒了,他要找到女儿。他跟踪宋亚琳,三天后就看到了女儿。女儿长得太像他了,亲情的力量,让他无法控制,他冲到女儿眼前。带孩子的女人看一眼,就明白这是一对父女。女人带栾志安找到宋亚琳的家。宋亚琳很平静:“我不可能活太久,没法自己养大女儿。欣欣是健康的,她没染上艾滋病毒。如果你爱她,就带她走吧。你安顿好她,咱俩去离婚!”
栾志安抱着女儿回到家。可是,女儿却一直哭着要妈妈,一直哭闹到凌晨。看着女儿满脸泪痕,他突然想到了妻子,想到她挺着大肚子跪在他面前的情景,想到她泪流满面求他原谅的情景……他麻木的心突然有了温热的感觉。
早晨,女儿喊着要妈妈……栾志安突然想明白了,宋亚琳生活在痛苦绝望中,为了女儿去做陪酒女。带着女儿赶到宋亚琳的住处,栾志安看到的是,两眼空洞洞的宋亚琳。他好心疼,上前抱着妻子,痛哭着。
宋亚琳挣脱丈夫:“离我远点,我不要你的可怜!我只配孤零零地死去,我只配醉生梦死地活着!”
栾志安被妻子赶走了。他找到保姆照顾女儿,可女儿仍哭着要妈妈。他答应女儿:“爸爸给你找妈妈!”他去找妻子。可她搬走了,也不去那家酒吧了。
慢慢地,他开始回忆起与妻子相爱的时光,开始慢慢理解这个不幸的女人:原来,她是爱他的!因为爱,就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才撒谎和逃避……他终于理解了,她虽然自私,可爱是真诚的。在这慢慢地理解中,他发现,自己心底的爱情也开始复活了。他夜夜在沈阳的各家酒吧找妻子。
半个月后,栾志安终于在太原街的一家酒吧找到了宋亚琳。她求他:“放过我吧!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更不配做欣欣的母亲。感谢欣欣,是她让我有了活下来的勇气。感谢老天爷,让你和欣欣都是健康的,我的罪孽会轻一点。别再让我看到你……”
栾志安动情地说:“可是,我爱你,欣欣爱你,你忍心让两个爱你的人再痛苦下去吗?”宋亚琳吼道:“我也许很快就会死掉,何必再多痛苦一次。”栾志安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夜夜来酒吧……
11月下旬,栾志安又开口了:“你曾经自私过,自私到只考虑自己。你现在变了,变得替我和欣欣着想了。可是,你想到没有?如果你真替我和欣欣着想,就应该回家,好好爱我们,让我和欣欣享受你的爱!你说你欠我和欣欣的下辈子还,我们要你这辈子还。那怕你只能活短短的几年,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不好吗……”
宋亚琳终于被丈夫的真情感动了。她要用自己有限的生命来爱丈夫和女儿,因为自己欠他们的太多了。
2015年1月底,宋亚琳和丈夫、女儿一起来到解放军二零二医院妇产科,送来了鲜花和糖果,送来了迟到一年多的感谢。李巨主任和医生、护士们摸着欣欣胖乎乎的小脸蛋,逗得孩子笑声不断。
栾志安,这个好男人,两次拯救艾滋女,用他的善良和坚毅,谱写了一曲旷世之恋。
(应主人公要求,除医护人员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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